正视足坛禁忌:球员为何比常人更易患抑郁?
本文字数|3187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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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对来自各方的各种压力,越来越多的职业球员,承受着消沉和抑郁之苦。有些人选择沉默,也有人决定站出来,对着话筒和镜头讲述自己的经历和感受。
“我一度感觉自己要离开了,脑子里浮现出越来越多不好的想法......我看不到未来,也失去了生活的乐趣,就像走进一个黑暗隧道,不知道该怎么出去。”
目前为英超富勒姆效力的法国边锋安东尼·克诺凯尔这番表态,让我们始料未及。在职业足球这个圈子里,敢于如此坦陈自己弱点的球员,确实非常罕见。
球员们经常会面对抑郁或精神困扰,焦虑、疲倦、孤独......甚至有人会想(或者选择)自杀。而生活中,抑郁也是一种容易被忽视的疾病。2006年到2017年在里尔俱乐部担任心理医生的马克-安托万·韦尔克鲁斯表示:“那是悲伤、崩溃、不自信等一系列症状的集合!”
干扰,无处不在
武磊为西班牙人效力时的队友达德尔不久前表示:“生活中,一切都很美好,让我感觉不好的是竞技方面。我爱足球,但它渐渐开始让我精疲力竭。我不断自问,究竟发生了什么......我在训练中倾尽全力,但感觉非常糟糕,比赛时也好不到哪儿去。你可以寻求家人的帮助 ,但通常来说,他们帮不了你太多。”
2016年,根据国际球员工会的研究调查,职业球员患上疑似抑郁或焦虑等症状的比例(37%),远高于整体人群(15%)。酒精、失眠和情绪沮丧,经常困扰着他们。达德尔表示,糟糕的比赛成绩和个人表现,会让媒体和球迷成为施压者。“外界对球员的期待总是很高,加上金钱利益搅在其中,身边再围上一些不怀好意的人,就会导致最终的爆发。”
对于遭受过严重伤病的球员而言,心灵上的创伤,要甚于身体。根据国际球员工会的研究,重伤后的球员遇到心理困扰的比例,是整体球员的好几倍。
将足球作为职业是一种奢侈,但名气并非总能带来好处。克诺凯尔解释道:“球员们去到国外的日常生活,并非总像人们想的那么好。远离孩子和家人,不踢球时,你就会感觉很孤独。我从未真正和父亲(已经去世)一起生活过!当我对别人这么说时,他们都以为我疯了。如果早知道是这样,我或许应该去工厂上班,更多与家人待在一起。”
目前在圣彼得堡泽尼特担任体育主管的俄罗斯名宿阿尔沙文认为,职业球员并非都是无忧无虑。“只因为他们挣得多,就觉得他们很快乐,这种想法是完全错误的。”想要成功,就必须牺牲生活中的一部分,不久前离开德国沙尔克04、加盟美国华盛顿特区联的冰岛中场帕尔松表示:“每天,我们都会被别人告知应该做什么,就像机器人。”
表面上看,达德尔早就实现了儿时梦想,有感到幸福的一切条件。“但当我意识到这不是一种幸运的时候,糟糕的感觉就开始蔓延。”2008欧洲杯上一鸣惊人的阿尔沙文,随后经历了一系列失败,俄罗斯和泽尼特球迷给了他很大压力,“这也让我与他们产生了不和。”这种情况下,球员们应该竖起一道围墙,抵御来自竞技层面、媒体和心理上的攻击,可惜很多人做不到。
批评、辱骂甚至暴力,都是职业足球的一部分。克诺凯尔坦陈,自己经常在报纸上读到“克诺凯尔只是一名不错的低级别联赛球员”,而比赛前两天,他会不断寻思怎么才能上场踢球。对此,欧塞尔主帅菲尔兰表示:“随着社交媒体出现,球员们需要得到更多保护,因为更衣室也受到了干扰。”
咽下去,说出来
摘掉明星光环的职业球员,首先是普通人,总会遇到个人问题。令人沮丧的意外,是容易被人们忽略的诱郁因素。克诺凯尔的父亲2016年去世,法国人随后日渐消沉。“晚上回到家,走过那间他经常住的屋子,我意识到,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。我开始大量喝酒,睡不着觉,感到害怕。我感觉一切都在跟自己作对,不愿意相信任何人。”
父亲去世几个月后,克诺凯尔又经历了离婚打击。“我儿子要跟他妈妈回法国......儿子不在身边,我继续活下去的目的是什么?有时,一切都很正常;但突然间,我会变得焦虑,然后大哭一顿。”消沉和抑郁,总是长期隐藏的生活中,直到某一刻爆发。
帕尔松2020年失去了母亲,心中出现一道看不见的伤口,并差点引发悲剧性的后果。“我的母亲17岁就生下了我,当年独自把我养大,为我付出了一切。看着她晚年酗酒,我非常难受;而失去她的痛苦,应该会伴随我一生。渐渐地,我变成了自己最糟糕的敌人,差点终止职业生涯。那是一段黑暗时期,我甚至想过自杀!我只能不停喝酒,来掩盖自己的痛苦,希望逃离现实生活。直到有一天,我要求家人把我送进医院,因为我需要找个医生聊聊。”
有时,一切都发生得很快。职业生涯中任何一次挫折,都可能在球员心中埋下消极和痛苦的种子。压力对工作有好处,同时也是极具摧毁性的。达德尔表示:“如果你表现得不好,人们很少会去探究是否你的生活出了问题。很多人愿意和我们互换位置,但不管你挣多少钱,当你失败了,就会在亲友面前‘降级’。这真的很不容易!”
抑郁,这个原本在足球世界里被视为禁忌的话题,最近不断被摆上明面、公开讨论。《法国足球》得到了一名曾获得世界杯冠军的德国国脚的证词,但他决定不透露姓名。前法国国脚亨利,也在今年3月谈过这个话题。
很多人认为,高水平运动是属于心理强者的,韦尔克鲁斯对此表示认同:“要在球场上表现出色,强大心理绝对是基础。”菲尔兰则表示:“我喜欢亲近球员。一些教练会把自己当成心理医生,而我更愿意扮演一个陪伴者的角色。看心理专家,强悍内心世界,是对未来的一种投资。”
达德尔透露,当初自己刚感觉不好时,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心理医生。“直到咨询他之后,我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。所有人都会在某些时刻变得疯狂,我的建议是,不要等到失去理智(才去找心理医生),那只会加重痛苦。”
2018年,帕尔松第一次对心理专家讲出了自己的故事。“我无法理解自己经历的一切,我希望让别人知道,我过得很痛苦。我周围的人都不理解,但我从未因为去找心理专家而感到羞耻。别人的想法没有任何意义,‘不要再戴着面具把自己伪装成另外一个人’,这种想法给了我很大帮助。”
“当我感到焦虑,失去亲友,吃不下饭、睡不着觉时,我不会告诉教练我不能出场;而当小腿受伤时,我会告诉教练,然后休息两天。实际上,脑袋和小腿一样重要!” 冰岛中场现在已经明白,面对痛苦、失眠和泪水,说出来,是最好的药方。
救救孩子
菲尔兰告诉我们,心理治疗,是足球世界的禁忌话题,但主动寻求心理帮助不是暴露自己脆弱,而是很可贵的优点——“这能给你的日常生活带来平衡。”
克诺凯尔的转折点,来自他和前布赖顿队友布鲁诺在布拉格度过的一个圣诞周末。经历了几个月的痛苦后,打破坚冰的机会来了。“我坐在地上,缩在角落里,不停地哭泣。队长走过来看着我,我对他说,自己无法再这么生活下去了。我每天都很消极,无法解释自己的感受,但我知道必须找个人聊聊这些。那次谈话挽救了我的足球生涯,后来教练让我自己做选择。他们挽救了我的生命,否则,我可能会干蠢事。”
寻求帮助,没有标准。韦尔克鲁斯认为:“鼓励一名运动员去敲心理医生的门之前,还有一条路必须要走。俱乐部需要给出明确态度,让接受心理辅导成为必需课程。每家俱乐部都应该配置心理医生,以发现和跟踪可能导致球员抑郁的因素。现在各家俱乐部都有队医和体能教练,为什么不能有心理医生呢?”
结合过往经验,菲尔兰也认为队内配置心理医生是件好事。“一些球员起初不在意,但接触之后,他们都会踊跃尝试(跟心理医生对话)。和传统认知相反,他们其实都很需要心理辅导。一些球员天赋出众,但因为所受教育或童年经历,心理方面会比较脆弱。心理医生就像老师,在学校里督促学生进步,让他们深入了解自己。”
十多年前,15岁的马克斯·诺布尔与富勒姆完成签约,当时他已是威尔士U19国脚,被外界认为前途远大。但后来由于患上胫骨结节骨软骨病,马克斯无法继续职业生涯,被迫在17岁那年提前宣布退役。“我孤身一人,没有钱,也没有接受过其他工作培训,简直一无是处。20岁时,人们都认为我失败了,亲友们也对我很失望。面对大家的嘲笑,我真的不想活了,无比悲伤。还没对成年人的生活做好准备时,我就失去了一切。”
2020年10月,被曼城青训营放弃的杰雷米·维斯滕自杀身亡,年仅17岁。马克斯·诺布尔告诉我们,在青训世界,“心理困扰”其实特别普遍。菲尔兰对此也是非常担心:“激烈竞争,会让孩子们变得无比紧张,原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,他们却变得封闭、苦闷......”而在韦尔克鲁斯看来,走出熟悉环境和舒适区,远离家人,让孩子们的生活早早失去了平衡。
得知自己不是孤例后,诺布尔决定行动起来:他设置了一条电话热线,组建了一个WhatsApp聊天群,让每名抑郁患者讲述自己的故事。他还会把自己经营公司的部分收入,用来帮助那些急需心理救治的人。“我的很多朋友,从当初的英超球员变成了阶下囚,有些人甚至想自杀。这种例子还在增多,必须得到遏制!”
当孩子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结束的时候,应该怎么办?最好的办法,就是父母陪伴和心理疏导。来自家庭的宽慰,永远都是最好的解药。
本文作者:热雷米·多克托
编译:向波
本文原载于第847期《足球周刊》
发行日期:2022.8.11
图片源自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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